7. 阵中故人(一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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沈梅君松开手里的酒坛,酒坛摔在地上,清脆的响声,回荡在夜色冥冥的巷道里。

一桌两椅,两人一月。

沈梅君注视敛起笑意的青年,仿佛穿他此刻所有伪装。

“以入阵者为主体而构造的幻阵,阵中万物皆是我所思所想。”

沈梅君的话像是给他判了死刑,火热的心被浇了泼凉水,青年扬起原本垂下的头,他样貌极美,泛红的眼睛牵动人的恻隐之心。

苏群玉凝望着沈梅君,张了张嘴:“因为从不会想起我。”

褪去方才刻意的率性,苏群玉沉稳许多,他一改昆仑山上的颓唐和疯狂,在梅君面前,他只是简单的苏群玉。

苏群玉微微叹息:“我以为这只是个困住你的幻阵,我想见你,以真作假,直到你把我当幻影斩去。”

“是吗?”苏群玉的话真真假假,有时候将他自己都骗了,沈梅君以为自己再见到苏群玉的时候,会恨,会毫不犹豫让他神魂俱灭,此刻心却平静得像一滩死水,“不杀我了?”

前一刻还言笑晏晏,说要与她同仇敌忾,后一刻却将她引人诛仙阵中。

十二道九天神雷劈碎她的风雷衣,最后一道九天雷击碎了她的山海卷,赤木繁花扎根阵眼,身后的雪女法相震碎布置阵法的十二个合体修士的神魂,她支撑残躯透过雷霆,看着站在阵外的苏群玉。

无声问道:苏群玉,你要我死?

“……做不了朋友,当仇人也是好的。”他喃喃说出这话。

这样,你也能永远记住我。

沈梅君看着在地上拉长的三条黑色影子:“已经是了。”

两人尚未开始叙旧,如网的寒光扑面而来。

离魂阵危机四伏,沈梅君也只在书中见过此阵开启的留影。

仙门某位渡劫巅峰的修士以一城人和自身为祭,诛杀一位大乘期修士,那位大乘期修士直到魂灯熄灭,也未离开此阵,后来的人只从荒城的废墟里发现他法器的残骸。

而整座城的其他人,早就成了地里的灰尘,随着风四处飘飞,没有人知道微不可见的尘土曾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。

百万人的性命,成为几百幸存者眼里的灰烬,飘飞的烟火,转瞬即逝。

“锵、锵——”

沈梅君和苏群玉纵生嫌隙,此时依旧配合无间,一左一右,苏群玉手持白骨扇将蒺藜般的法器打在墙上。

那场伏击苏群玉亦受伤不轻,若非沈梅君偏了最后一剑,苏群玉早已身死道消。

苏群玉偷偷扬起嘴角,他抱着必死之心而来,每多活一刻,都无比高兴。

“你笑什么,笑我识人不清?”沈梅君的声音落入他耳中。

沈梅君与背着月光走来的人说话,这更像是一种自言自语,毕竟这是她在自己构建的幻境中。

还在偷笑的苏群玉笑容瞬间凝固,他突然转过身。

雪白的衣角飘飞,周围变冷了,鹅毛似的雪纷纷扬扬落下。

男人的心骤然一冷。

苏群玉顺着衣角往上,来人一身雪白。

“飞雪。”

是天上的飞雪,更是眼前的飞雪。

沈梅君对白雪的偏爱源于她的故乡。

沈梅君出生在云渺洲北境的逐月城,逐月城的修士很少,大多都是没有灵根的凡人,城主是个金丹期修士,城外的沙漠里在冬天能长出雪荣花,一株值整整两块灵石。

凡人为了灵石不顾天寒地冻,去沙漠上寻找雪荣花。

她出生在雪夜,她出生那日,她的父亲采到了一株雪荣花,足够他们一家两年不愁吃穿。

男人脸上覆盖着一张黑色的面具,看不清面容。

但是苏群玉知道,这是沈梅君念念不忘的飞雪。

“原来他真的死了……”苏群羡慕地注视白衣人,此离魂阵中出现的都是她杀死过的人,你果然死在她手上。

两把白刃相接,劈出碎冰无数!

白衣人的声音浑然少年:“笑你软弱无能!”

但白衣人的身形明显和少年不符,他出手招招狠厉,男人手里拿着一把长刀,刀身錾银。

他的每一招都被沈梅君预判,男人的刀锋劈在沈梅君后背,撕碎她的神魂,散发阵阵寒气。

苏群玉见状,忙上前相助。

一缕寒冰剑气擦着苏群玉的脖颈划过,男人眼中不可置信。

苏群玉捂住冒血的喉咙,他咬牙望着她,梅君不需要他。

“离我远点,我不想再被一剑捅个透心凉。”沈梅君的气息有些不稳。

没了护身法器,“飞雪”的修为在阵中又和她一样。

凡间这稀薄的灵气,除去维持世间生灵的一成,便是全注入此阵,要维系对付合体期修士的阵法,最多维系三日。

而献祭一城凡人,却能困她九日。

这就是世外小世界。

空间稳定,除开特定的位置,根本无法破碎虚空,虚空暴虐的灵气会将整个凡人星球毁掉。

药仙教在仙域十三洲被仙盟和各宗围剿,仙盟查了十几年,清洗了上千个投靠药仙教的宗门,仍未发现药仙教的老巢。

控制凡人和修士的毒种于何处制造?

因遍寻十三洲无果,最善天机推演的宗门以紫微宗为首,给出上万个小世界的坐标。

那时候沈梅君刚从逐月城回来,长老召集化神期以上门人开会,身为亲传弟子的沈梅君自然得到消息,她看着仙盟的征集令,提交了自己的名字。

“君儿。”宗主手里正拿着她的申请书,上面除了名字,她什么都没填,“理由呢?不按规定写,我可不批。”

遥仙千城之域,天音宗主小儿止哭。

殊不知宗主大人性情温和,不仅常去乐坊听曲,还跟凡人一起在药山看林。

宗主把玩宗主金印,身后大开的窗户外,幻化的白鹤冲散五彩云霞停在深绿色的老松下,为此楼之景增色不少。

怎么写您都会找我谈话,沈梅君想罢,看她脸色,小声道:“胥师伯。”

看师侄面无表情的脸,宗主挑了挑眉:“喊宗主,别想糊弄,我没公事公办给你退回去已是留情。”

“自你师尊算出你合体到渡劫为死劫后……一直让你控制修为,他去寻破劫之法,世外小世界龙蛇混杂,小梅啊。”

“诶。”她喊一声,沈梅君就应一声,只想宗主赶紧盖上她的金印。

“少装纯良!你跟辜厄出去厮混的时候,嬉笑无常,无上楼的乐人都得过你们打赏,连我也不例外。”宗主开始翻旧账。

“当时不是没认出您吗……”

宗主瞥了她一眼:“世外小世界常有高阶修士游离其中,你的境界在弟子中虽是翘楚,但若碰上仙人。”

“梅君。”宗主深深望她,“仙人之下,我信你有一战之力。”

沈梅君正色道:“打不过,我就跑,弟子又不是傻子。”

宗主笑了两声:“你当真会跑?”

沈梅君抬头:“弟子极为惜命!宗主!师伯!”

“逐月城的事我给你压着,再来一座逐月城,小梅呀……”宗主走过来,抹了下自己眼尾的眼影,朝沈梅君脸上一抹,“不如说些冠冕堂皇的话?说不得我就同意了。”

“您若是要听,弟子能从个人生死上升到天下苍生,说个三天三夜不带重复。”沈梅君抬手,用手背擦拭脸上青绿痕迹。

宗主拒绝:“那倒不必。”

“弟子封印逐月城,便是一直维系阵法,最多再让他们熬过百年,百年内若无解药,他们将彻底沦为行尸走肉,仙盟此举若顺利找到毒种的根源,他们都能得救。”

“那就等着仙盟炼制最新的解药。”宗主回答。

“等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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